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尧头窑的“福”字老碗

时间:2016-07-21 20:41:00          访问次数:0

千百年来,在陕西关中东部和陕北一带,广泛流传着谚语“收秋不收秋,就看五月二十六,二十六日滴一点,跑到窑头买大碗”。因为世代相传,古历的五月二十六日是糜谷的生日,如果在这一天滴上一点雨,当年的秋庄稼定会喜获丰收,人们就有米饭吃了,得赶快去购买窑头的“大碗”。

 

反映了旧时人们对丰收的期盼,也说明窑头瓷器在当地是非常有名的。位于陕西省澄城县西南部、紧邻洛河的窑头村,盛产瓷器。“大碗”,就是这里出产的“福”字老碗。

 

“福”字老碗有名气,首先是“碗大”,因为“碗大”,这里的人们称之为老碗。这种碗的口径从12厘米至100厘米,碗高从5厘米至60厘米不等,有斤碗、升碗、斗碗之分。

 

“升碗”,顾名思义,就是碗像升子大小。舀一碗小麦从碗口抹平,就是一升——四斤(人们都说窑头土头重、斗大,一斗麦子的标准重量是四十斤。其他地方土头轻、斗也就小,县斗是三十斤),五碗就是半斗,一斗也只舀十碗。这种碗一般庄户人家作量具用,平时磨面、买卖粮食、甚至喂牲口加料,用起来很方便。邻里间借米借面也常常是拿“升碗”作标准。播种时节,人们常在种子口袋里装上一只“升碗”,来给播种机加种子,以掌握播种量。大户人家常把“升碗”放在厨房案头,当作调菜盆来用。特别是做饮食生意的商户,在摊舖前一字摆开几只大“升碗”,碗里装满调配好的油泼辣子、芝麻酱、焦油葱花、荤素菜餡及各色调味,那气派、那香味特别能诱人食欲。

   “斗碗”,就是一碗能装一斗多粮食的碗。别看“斗碗”装起东西来似缸,但不失碗形:广口微撇,以凹凸变化的轮廓曲线构成腹体,圈足微外撇。此类碗一般庄户人家不用,富户人家、商户、庙宇、祠堂用来盛水盛面、做摆设。近年来也有面馆、羊肉泡馍馆把类似的大碗装饰在店门口、大堂里作招牌用。

人们最常用的是“斤碗”,就是能裝二斤左右東西的碗,并习惯地把这种碗称作“老碗”、“福字”、“老罄”,户户有家家用。因为北方人以面食为主,一天两餐,早饭是米汤、馍,下午饭是面条,加之农村干力气活的青壮年的饭量大,“老碗”恰好适应了这种需要。早饭,一“老碗”米汤两个蒸馍,没吃好再来一“老碗”米汤两个蒸馍;下午饭,一“老碗”干捞面足有二斤多,再加上一个蒸馍、多半“老碗”汤,基本上就吃得肠满肚圆了。反正每家掌勺的老妈或媳妇熟知每个人的饭量,饭量小的,“老碗”里就舀得欠一点,饭量大的,“老碗”里就舀得饱一点、“戴个帽儿”。每年夏秋两季天气好的时候,这里的男人们都习惯在家门口、巷道里的树阴下吃饭,一手端着“老碗”,手指头缝里还夹个蒸馍,蹴在门墩上,一边吃着,一边和邻居谝着,滋润极了。窑头村地处丘陵沟壑区,土地肥沃,矿产丰富,家家户户都是农忙种地、农闲务工,一年到头忙活不停。因此,免不了要雇些短工。雇短工的头条标准,就是看此人能吃几“老碗”干米饭、几“老碗”干捞面,饭量大的,就特别受欢迎。因为“有几分饭量就有几份力气”﹗毕竟“草包徐大汉,能吃不能干”的是少数。

   “老碗”也是饮食商户必备物件,卖扯面的、卖羊肉泡馍的、卖杂水烩菜的、卖油茶稀饭的,必定是在柜台的一边摞着一塌一塌的“老碗”,一边展示着满流流的一“老碗”、一“老碗”饭菜。食客来了,只要招呼一声:“来碗面,喜欢一点”!店主就会意地把舀得满满的一“老碗”扯面端在食客面前。只有在一旁看着食客双脚蹴在板凳上,手指掐着“老碗”把儿(这种碗的圈足微高外撇,当地人也称它为“高把老碗”,把碗端在手上,手指抓住碗把儿很牢实。),用筷子在碗里把油泼扯面一搅、向高处一挑,头歪着趁势用嘴将面条一咬,舔嘴舔舌的吃相,才能真正体味食客用“老碗”吃饭的哪种香甜、满足、享受的真趣。

   “老碗”不仅有适应饭量大的青壮年人使用、充分体现阳刚之气的品种,也有适于老人、妇女、儿童使用,体现秀美之气的“小老碗”、“小高把”、“钵钵”等器型。其区别在于碗的高低和口径大小有所不同。像儿童使用的“钵钵”,碗高大约在5厘米、口径在12厘米左右,比茶碗大一点,装饰画也和大人用的碗不一样,是在“钵钵”的里心画个鸭子、鱼或蔬果之类,对儿童特具吸引力。每到吃饭时爷爷和奶奶总是哄着孙辈们:“快吃,我娃儿的碗里有鸭子、有鱼哩!”孙子孙女们就高高兴兴,吃得特别快特别干净,吃完后还要把碗底向大人亮一亮,大人们趁势对娃儿们表扬奖励一番,更加增添了欢乐融洽的气氛。

   每逢过年过节,每家每户习惯买碗买筷,寓意添丁添口。如果小孩要成年了,就买几个大“老碗”;如果要娶媳妇了,就买几个“高把”碗、蓝花碗;如果要添孙儿了,就买几个“钵钵”碗,为的就是实用和吉利。儿时多次听爷爷说,民国十八年窑头遭受大旱,一家人逃荒到陕北宜君,用两个“福字老碗”、两个“钵钵”换得七斤糜子面、三斤谷种子,才在当地临时安了家。

窑头“福”字老碗有名气,不仅是因为“碗大”、实用,还在于碗型巧、器质好。

   窑头窑所产瓷器,虽是粗瓷,属民窑、民用器,但生产瓷器的历史悠久。“窑头”的村名,沿用了几千年,就是因为出产瓷器的窑口而得名。现在,遗留在窑头村方圆六七里范围、满谷满壑的瓷窑炉渣,从而形成的瓷瓦沟、灰渣坡,就是千百年来生产陶瓷的遗存。著名诗人白居易,有《睡后茶兴忆杨同州》五古一首,是诗人睡醒后品茶的兴致兴起时,回忆同州(现在的大荔县)的杨知州所吟。历史上,有很长时期,窑头村属同州府所辖。诗句“白瓷瓯甚洁,红炉炭方炽”中的“白瓷瓯”,就是窑头窑所产的“茶瓯”——一种圆筒状、口微敛、腹微鼓、没有把儿的杯型饮茶器具。这种单色、“甚洁”、保温、适手的白瓷茶瓯,深得民众和白居易等士大夫们的喜爱。现在,饮用器具用字“盅、瓯、杯、盏、碗”等等之中的“瓯”字,虽然在好多地方的语言中已经不再常用,而在窑头村,人们的生活和语言中仍经常出现,如茶瓯、水瓯、墨瓯、痰瓯、大大小小的火瓯子(拔火罐)等等。正是这种历史的渊源,才使窑头人生产瓷器的手艺世代相传,不断发展。

   洛河紧邻窑头村而过,它的支流大浴河、西河、后河,也缠绕着窑头村流入洛河。不仅给这里的人们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,而且,在这纵横交错的山谷沟壑中,还蕴藏着丰富的煤炭、陶土等矿产资源,给陶瓷生产创造了优越的条件。“陶于河滨”!这里的人们世代“业陶”,形成了有专门生产瓮、缸之类黑色“盛用器”产品的“瓮窑场”;有专门生产碗、碟、壶、盏之类青白色“饮食用器”产品的“碗窑场”;有专门生产盆、罐、瓶、盒之类黑色生活类产品的“黑瓷窑场”;也有专门生产各类日用灰粗砂器产品的“砂锅窑场”。产品门类齐全,品种多样。“汇成陶海叹汪洋,真是包罗万象”(郭沫若·西江月词)。

   这些窑场的产品,不仅品种多,而且质量好,特别受人喜爱。就说这“福”字老碗的用泥,一定是选取优质的白色坩石,经过精细加工,并在泥池沉淀、窑场里堆放,过了一年以上时间,再经踩、翻、排、摔、压、揉等道工序,“饧”好的泥。真应了古人说的“调泥不苟”。这好泥还得好工匠,才能做出好碗来。能做“老碗”这样大件的,一定是工匠中的能工巧匠、“全欢把式”。你看,他们使用快速陶轮,拉坯、成型,用神奇的双手生产出了有广口、撇口、直口、菱口、折口、卷口;有圆肩、直肩、溜肩、削肩;有直圈底、撇圈底、高圈底等等形状,各式各样的老碗素胎。然后施釉,首先给碗内、碗外施满白色底釉,圈底内外露胎。等做装饰的画匠们在碗上书写个大“福”字后,再在圈底上部涂上一圈酱釉,最后施上一道透明釉。窑头窑这种施釉法,是烧制釉下彩瓷器所使用的方法。在圈底上部涂一圈酱釉,则有唐时金银平脱底瓷器的意味。

   李国桢先生在《中国名瓷工艺》中说:“瓷器的装烧包括装匣钵的工艺方法和匣钵装窑的方法,对瓷器的质量都有十分重要的影响。”窑头窑可谓“装烧精进”(著名陶瓷专家宋伯胤语)。窑头碗窑的各种瓷器,都采用装“笼”(这里把匣钵称为笼)叠烧。装老碗时,碗口朝上,叫“正装”。从装第二个碗起,在每个老碗的底圈上粘些熟沙,叫“支钉”。所谓“熟沙”,就是每次开窑后在窑炉底部所留的沙子。这种沙子,经过了窑火高温,就不再粘结支烧的其他瓷器了。这样,五个、十个老碗装一笼,再一笼叠着一笼地装在窑炉里。笼与笼之间的支钉,是用模子脱胎出的、叫做“羊儿”的小支钉,能反复使用。

   窑头窑炉,是上下双烟道、双回风的馒头窑。这种窑炉火旺、省煤省柴、好用。煤作燃料,选用的是稍煤、尺八煤,这种煤燃起来焰长、温度高。过去,人们喜欢用麦草、山上砍回的杂树枝作燃料,一来省钱,二来燃出的是长火焰,烧出的草木灰还能做肥料。后来人们才知道,草木灰是上好的钾肥,能增加粮食的千粒重。窑头人世世代代将这些烧窑所得的草木灰作肥料,使土壤富含钾肥,有效增加了粮食的千粒重、增加了粮食的产量。难怪窑头的土头重,同样亩产一石粮,窑头的粮食就比其他地方重了一百斤。这样,原料好、器型巧、做工细的瓷器,加上窑炉好、燃料好、装烧精,窑头窑烧出的瓷器,透亮明快、朴实无华、质地纯净、叩声脆亮,极具诱人魅力。

   古今的人们,特别是乡下人,都爱图个吉利讲个口彩。窑头“福”字老碗有名气,还是人们偏爱这碗上的这个“福”字。

陶瓷是一种历史和文化载体,而留在陶瓷上的字画装饰,则是制陶人和买陶人精神世界的再现、心灵的沟通。“买人心惆怅,卖人心不安。题诗安瓶上,将与买人看”(唐·长沙窑瓷上诗),就是这种心灵情感的真实写照。

   为给予买陶人一件赏心悦目的瓷碗,使他一见心欢,窑头的制陶人对瓷碗的造型和工艺,对碗上“福”字的写法和釉色,不知进行了几百年上千年的研究和改进,才形成了现在这样,不知凝结了几百年、几十代人心血的结晶。窑头“福”字老碗上所装饰的“福”字,不是历代其他窑口瓷器的那种装饰画、吉言款、花样款,字既小、又写在器物的圈底中央、器皿里心或器身偏口沿的部位,而是当你双手拿起碗,面对的是,外体仅一个足有四寸大小的“福”字做装饰的“福”碗。你看这个“福”字,从碗口的外沿起笔,到圈底的收转处落笔,一笔写成,流畅自然,顶天立地,是个“满福”碗!“福”字是用釉下彩,经过窑变,色,或红或黑、或黄或酱;彩,或深或浅,或浓或淡。配上碗内碗外全青、全白釉地,配上酱釉露地圈足,可谓美轮美奂。真是“清白满坤乾,鸿福顶地天。和顺从头尾,鉄足立人间”。

   “福”字老碗和老碗上的“福”字,是“陶人心语”,是陶人和世人的相互祝福。“福”字是用草书一笔写成,历来做陶、卖陶的窑头人,都心满意足地说其中含有“十福”:示字旁上边的一点和连笔,是草书“人”字,称“人福”;接着写“示”字的横折提,是草书“身”字,为“身福”或“福身”;示字旁写横折提时,有意把横折的拐角写得“直”一点,像个“牛”字,称为“牛福”;示字的提划写完后,连笔向左下,多写一撇,向右上一提,就成了草书“豕”字,叫“豕”福;“示”就是赐,谓“赐福”;这些称为左“五福”。“福”字右边一横、一口,叫“一口福”;写成草书就是“天”字,叫“添福”或“天福”;“福”字右上部和右下部的笔画连接处,有意回笔,来个交叉,这样右上部就是草书“多”字,谓“多福”;右下角的“田”,称“地福”;田字草写时是一个大圈连着里边一个小圈,像个“回”字,叫“福回”,这些称为右“五福”。左右合起来就是“十福”、“满福”。

   这种“福”字老碗,比明嘉靖、万历年间用花样装饰、小字写成的“万福攸同”、“福寿康宁”瓷器,要大气、漂亮许多!老碗上的这个草书“福”字,比清乾隆皇帝行书的“福”字,更加切合器物、更加纳福吉祥!

   拿起这种“福”字老碗,买碗用碗的人,一定会把心里的高兴甜甜的写在脸上。从康熙末年到乾隆初年,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,窑头村出了五位进士,名噪一时。有个游学到此的秀才,在窑头街的瓷器舖里,拿起一个“福”字老碗,左找右找,只找到九个福字吉言,就问:“怎么少个‘福’字?”店家也没看秀才少数了福字的那个地方,随口答道:“‘福’就在你手上。”秀才听了心领神会,把碗向胸前一扣,高兴地说:“妙、妙、妙!‘福’在我手中,‘福’在我手中!”

   窑头“福”字老碗真是叫人喜爱,叫人时刻放在心上。难怪在上世纪八十年代,台湾《汉声》杂志的编辑者,在考察了黄河后,把窑头陶瓷作为《黄河十得》之一,进行记述,并介绍给世人;著名美术家靳之林教授对窑头“福”字老碗、对窑头陶瓷那么钟情、那么偏爱,为挖掘窑头陶瓷制作技术、保护文化遗产那么倾尽心血;著名陶瓷考古学家禚振西先生为了弄清窑头陶瓷的始烧年代,她曾经苦苦地在实地踏勘了七年!国务院把窑头陶瓷制作技术,已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目录。从此,窑头窑在我国陶瓷史上应该有它应有的地位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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